不愿改到争着改无下水道厕所怎么来实现粪污无害化、循环利用

  11月19日是世界厕所日。缺少干净、卫生、粪便无害化处理的厕所，血吸虫病、蛔虫病、痢疾等传染病就会趁虚而入，威胁人们的生命健康。多个方面数据显示，中国农村地区80%的传染病是由厕所粪便污染和饮水不卫生引起的，其中与粪便有关的传染病多达30余种。

  自20世纪50年代起，中国就致力于改善厕所环境卫生，尤其是在农村地区推动“厕所革命”，实现厕所粪污无害化处理。截至今日，人们对厕所的要求不仅限于干净、整洁，更要实现粪污无害化处理与资源化利用，甚至希望在无害化处理粪污的同时，能带来更多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

  在政府、企业及公益组织的共同努力下，满足以上期待的无下水道卫生系统应运而生。

  贵州省清镇市新店镇一处村级公厕外墙上贴有粪污无害化减量化资源化利用系统图。 新华社发

  在我国，血吸虫病又被称作“大肚子病”，患上血吸虫病的人常常肚大如鼓，四肢却消瘦如柴。默沙东诊疗手册显示，血吸虫病患者会出现腹痛、发热、恶心，甚至肝脾肿大、肌肉无力、抽搐等症状，并且可能死亡。

  血吸虫病是一种地方性的人畜共患传染病，公开发表的论文指出，中国控制血吸虫病流行的关键是管理好人畜粪便。据《2020年全国血吸虫病疫情通报》，我国共有12个血吸虫病流行省（自治区、直辖市）。

  值得高兴的是，目前，全国血吸虫病疫情已降低并维持在较低水平。截至2020年，在这12个流行省（自治区、直辖市）中，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继续巩固血吸虫病消除成果，四川、江苏省维持传播阻断标准，云南、湖北、安徽、江西、湖南等5个省维持传播控制标准。

  不仅如此，与新中国成立初期相比，我国痢疾、蛔虫病、伤寒等肠道传染病发病率也出现大幅下降。

  什么是厕所革命？为何需要开展厕所革命？公开发表的论文介绍，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都会存在“人无厕、畜无圈，粪便暴露、臭气熏天、蝇蛆乱飞乱爬”的情况，水源也极易受到不洁粪便的污染。在雨水的冲刷下，微生物、矿物质随着粪便四处流淌。血吸虫病、痢疾、蛔虫病等传染病多发，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受到极大威胁。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农村改水技术指导中心研究员付彦芬曾在接受各个媒体采访时表示，通过管水、管粪，改良饮水水源和改良厕所，可以有效控制粪便中的致病微生物对水、食物和环境的污染，降低肠道传染病的发生。

  上世纪50年代开始，当时的中央防疫委员会发布《反细菌战指示》，提出“要保持室内外及厕所清洁”，后又提出要“合理处理粪便”。1974年，国务院发文指出“在农村，要结合生产把水、粪的管理和水井、厕所、畜圈、炉灶、环境的改良……长时间坚持下去。”上世纪90年代，“厕所革命”一词被正式公开使用，中国政府将农村改厕工作正式纳入国家发展规划，剑指农村厕所环境卫生。

  2015年起，国家旅游局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三年旅游厕所建设和管理行动。截至2017年底, 全国共新建改扩建旅游厕所7万座, 超额完成三年行动计划5.7万座的22.8%。

  2018年2月，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农村人居环境整改治理三年行动方案》，其中提出要开展厕所粪污治理，合理选择改厕模式，推进厕所革命。去年年底，三年行动收官，中央农办副主任、农业农村部党组成员、国家乡村振兴局局长刘焕鑫在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介绍：“2018年以来，累计改造农村户厕4000多万户，截至2020年底，全国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达到68%以上。”

  收效颇丰的同时，问题也接踵而至。有媒体曾曝光部分地区卫生厕所建设后暴露出的问题。厕所建好后却没有通下水管网，排泄物无处可去，自行掏粪运出花费高、难以负担；厕所外观变美了，但仍旧臭气熏天、蝇蚊乱飞；厕所刚建好时干净、卫生，但“重建设轻管理”，后续无人维护，时间长了又回到改造前脏、乱、差的情况……

  有专家指出，厕所革命并非是厕所“有或无”的问题，其重点是“全过程的环境卫生产品管理”。厕所建好后，怎么样处理排泄物使之无害化，如何防止排泄物对环境造成污染，怎么来实现排泄物利用，如何以可负担的资金进行可持续维护、管理——这些都是厕所革命中不可忽视的问题。

  去年年底，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农村人居环境整改治理提升五年行动方案（2021－2025年）》，提出到2025年，要实现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稳步提高，厕所粪污基本得到一定效果处理。

  最新版《方案》也对最近几年厕所革命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回应。在扎实推进农村厕所革命方面，《方案》提出要落实公共厕所管护责任，强化日常卫生保洁；科学选择改厕技术模式，宜水则水、宜旱则旱；加强厕所粪污无害化处理与资源化利用。

  如何实现《方案》提出的目标、解决好现阶段厕所革命存在的问题？科学技术创新或许能带给我们答案。

  市民在浙江省嘉兴市望湖路城市驿站休息。嘉兴市结合中心城市品质提升全方面推进“厕所革命”，在形象、功能、服务等方面对传统公共卫生间做改造升级，10座原老旧公共卫生间改造成集多种人性化功能和服务为一体的“禾城驿·温暖嘉”城市公共服务驿站。新华社发

  “一开始一些老街坊不愿意让去改这个厕所，当时他们个别的（人）还喊来电视台了。”曹俊是图方便（苏州）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所在的公司此前中标了江苏省泰州市的老城区厕所改造工程。

  曹俊对南都记者回忆称，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当地部分百姓并不愿意改造，甚至叫来媒体“助阵”、阻止施工。如今，新厕所投入到正常的使用中已近两年，从不愿改到争着改，曹俊说新厕所的使用效果获得了当地居民的普遍好评，“现在有的（其他街道）居民反映为什么他们那边的厕所没有做（厕所改造）。”目前，这款新厕所已在全国十余个旅游度假区、医院、老城区等场景落地使用。

  这款厕所是一款无需连接下水管网的新世代厕所（Reinvented Toilet，简称“RT”），属于无下水道卫生系统中的一类。它采用了生物膜反应技术，当黑水（含排泄物的生活垃圾污水）被抽入处理装置后（少量的水存储在管道内，作为原始的循环水），公司自主研发的生物膜处理装置能够对黑水立刻做处理，避免异味的产生。同时，生物膜上的特殊菌群能够将黑水中的微生物、矿物质降解。

  这款新世代厕所依靠电网或太阳能供电，无需连接下水管网。含排泄物的生活垃圾污水经过内部过滤、降解后，90%的内容物会重新变成清洁的水，在系统内部循环，供冲厕使用，剩下小部分的“污泥”会沉淀在设备内，以此来实现排泄物的无害化处理和资源再利用。

  泰州市老城区部分街巷内没有下水管网，街巷狭窄、无法通车，公共厕所内的排泄物只能靠人力抽吸、装运。曹俊所在公司的这款厕所刚好满足了当地需要——不用额外接下水道、不用人力处理排泄物、无异味且节水环保。“每个厕所一天差不多节约4-5吨水。”曹俊说，虽然这款厕所也要维护，但比此前普通厕所的维护成本低很多。内部沉淀的“污泥”仅9-12个月清理一次，并且有专业工具进行对接吸出，不会造成外溢污染。

  这款革命性的无下水道厕所的诞生离不开一个名为“厕所创新大挑战”的活动。2011年，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在全球发起了“厕所创新大挑战”（Reinvented the Toilet Challenge），面向全球征集不需外接水管、下水道或电源，就可以把人体排泄物转变成能源、洁净水或养分的新世代厕所技术。此后，基金会与全球30多家研究机构和企业合作，为这些有科学技术实力的机构和公司可以提供资助及政策助推。

  盖茨基金会高级项目官余洁峰介绍，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无下水道卫生系统都处在起步阶段，而中国是推动这一卫生系统技术创新、发展和产业化的最佳基地之一。她认为中国拥有非常良好的工程技术和制造业基础，也推出一系列政策支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完成该系统产业化并推动无下水道卫生系统走向世界，帮助世界上更多中低收入国家人群改善卫生状况。

  自2021年以来，盖茨基金会与中国农业农村部规划设计研究院合作开展了新世代厕所试验示范项目，旨在不同环境条件下，如干旱少雨、生态敏感区、高寒区域等，测试新世代厕所产品的性能以及排放能否达到国际标准要求。目前，包括图方便公司的新世代厕所在内的新世代厕所技术装备已经逐步进入测试及示范阶段。

  除此之外，基金会与北京二七机车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合作，研发了一款名为“万能处理器”（Omni-Processor，简称“OP”）的产品。这款产品同属于无下水道卫生系统的一部分。余洁峰介绍，针对暂时无法更换新世代厕所的区域，这款万能处理器能够将普通厕所中的排泄物收集起来，经由处理器内部处理，将人类粪便中的有害病原体杀死，并将剩下的物质转化成有经济价值的产品，包括清洁水、电力和肥料。同时，这款处理器无需外部能源支持，能在处理粪污的过程中生产足够的能量维持自身运转。

  在实现新世代厕所全面产业化、大规模推广的最终目标之前，这款万能处理器就是“登上云端前的一步台阶”。目前，万能处理器已经在安徽省蚌埠市五河县和非洲塞内加尔达喀尔落地运营。余洁峰说，在塞内加尔，处理器的承包商不仅能获得粪便处理的收益，还能将无害化处理后的灰渣出售给肥料生产商。

  目前，无下水道卫生系统共有两个国际标准可供参照，分别为ISO 30500和ISO 31800。这两个标准是由全球46个国家及地区的专家共同协商的结果，专家涵盖代表所有的领域的利益相关方，如工业界、政府、学术界和非政府组织。

  中国尚未出台相关国家标准。余洁峰在采访中谈到，目前，基金会所支持的项目都是以ISO 30500和ISO 31800为标准做的研发与生产。尽管依靠国际标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产品的生产落地，但她也强调，缺乏统一的国家标准，将会阻碍新世代厕所产业的发展，比如造成产品落地审批难、劣质产品鱼目混珠等问题。南都记者在购物软件上搜索“无下水道卫生系统”产品时发现，确实存在上述现象。记者搜索时能清楚看到不少以“无下水道”为噱头、实际上仍是普通水冲厕所的产品。

  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9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办公厅下发了关于国家标准《预制集成式无下水管道厕所的卫生处理装置技术方面的要求》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知。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我国即将迎来第一份无下水道厕所国家标准。据咨询公司2022年的测算，到2030年，全球潜在的新世代厕所市场规模最保守的预计将达到19亿美元，其中中国约占4.2亿美元。未来，这一国家标准的诞生无疑将会为我国新世代厕所产业高质量发展带来机遇和便利。

  余洁峰对南都记者说，在新世代厕所成功产业化并大范围的应用后，基金会希望可以实现每人每天使用厕所的成本不超过5美分（约合人民币3角5分）的最终目标，满足全世界贫穷的地方和贫困人口的基本卫生需求。

  此外，曹俊介绍，除了公共使用的新世代厕所，公司也在研发可供家庭个人户使用的无下水道厕所。与公共场所使用的厕所相比，家庭使用的新世代厕所需要做到占地面积更小、经营成本更低。“可能我们还需要花大概1-2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把它做成大约0.3立方的大小的一个产品，那时候就可以（实现）在更多场景的应用。”曹俊说。